井是农家生命的源泉。在乡村,自古以来就是依山开田,傍井造宅。凡有村落,必有井泉。记得生活在乡间的日子里,印象最深的便是井。俯瞰村庄,那映着蓝天白云的井像明亮的眸子。近观井泉,那微微晃动的井面日吞灿烂阳光、夜吐皎洁月色,像闪光的镜子。晨曦时分,四野一片寂静,唯有井台上总能见到人们忙碌的身影。有诗人赞道:“井是乡村的眼,乡村不灭的灯。”
让我回味无穷的当是乡里人那看井的眼光。乡里人看井,多半有两看:一是看井苔。青苔爬满井台,证明井的历史悠久,年代越久远的井越能获人信任,来挑水喝水、驻足赏玩的人也越多。常常见到这样的一幕:生苔的井边,焦渴的路人飞快地拿起井台上放置的竹筒伸进井去一把舀起,“咕嘟、咕嘟”喝得山响,然后张开大口酣畅喘息。二是看井草。井底、井壁藻草浓密丛生的井,最受人青睐。底儿无藻无草的井,乡里人是不到万不得已断不愿去亲近它的。藻儿、草儿本身就起着澄清浊水的作用,在日光下摇曳鲜活,幽趣纷呈,让置身井旁的人感到心旷神怡。
井,亮丽了乡村的生活,滋润了乡里人的心田。
井,乡村难得的净土,乡里人心底的圣地。
忽然,我又想起了位于湘西南雪峰山腹地的故乡小镇的井,那三口养育过我、嵌在我心坎上的井。
第一口是与我家隔河相望的江口村老街的井。那是一口饮用、洗刷两用的双胞井,汩汩喷涌的泉眼一边是饮用井,哗哗水流的一边是洗刷井。那井位于田间地头,处河边平地,像一双明亮的眼睛,在田垄间熠熠生辉。井台上,一年四季穿梭着挑水的男人和洗衣的女人,唯一能自由发出声响的是女人洗衣的棒槌,只要那槌声响起来,便会排山倒海、响彻云霄。
第二口是位于半山腰的老旧院子的一口泉眼。那是真正的山泉,苔藓爬满井台,连四周铺开的青石板上也隐约可见苔痕。每次,我爬到山上去挑水,一见到那三角形的泉眼不住地眨着眼,总觉得那泉是在与我打招呼,便会轻轻地将水桶伸进去,生怕破坏了一方宁静。
第三口是畔上村新屋院子的一口井。那是山涧的一眼清泉,泉中绿草丛生。青山夹峙,绿树掩映,是一处好风景。清泉留给我的印象是山美人,清秀窈窕,顾盼多情。尤其是冬日的早晨,井台上烟match笼雾绕,挑水人像飞行在雾里,忽隐忽现,煞是迷人。那情景,至今想起,仍历历在目,不由心向往之。
如今,山村早已用上自来水。不知那三口老井是否安好,风景是否依旧?这样想着,猛然醒悟,哦!是该专程回去看看她们了。
(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 作者:肖智群)